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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斯】不过人间一两风

大秦帝国小说设 全文6k

时间跨度大

庆祝斯叔成功来到忘川 以后再写忘川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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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不知何时停了,脚下湿滑的泥淖溅起深深浅浅的水渍,沾在衣襟下摆。萧瑟的秋风拂过咸阳街头的青砖黛瓦,却好像只是吹动了荒冢上一株黄草,了无生趣,反倒是多了些凄寂。


他知道自己不日便要被辄个罪名入狱,却仍然想站在自己曾驻足几十年的土地上再遥遥看一眼宫墙,直到抬眼满宫白幡,低头一身缟素,方觉泪水顺着眼睫已经打湿了手背。


纵有十万八千梦,不过人间一两风。

然,斯人已故,该当何如。






他的王上,怀旷古雄心,秉天纵英明。


咸阳城外西门坞初见的那一刻,这句话在他心里默默了良久。彼时天外红霾朦胧,江上乌篷连坻,风灯摇曳之下,李斯醉意微醺。他知道带自己过来的是蒙恬,小将军行事思虑不多,把人放在背上便进了辎车,可他又是极体贴的,一路上车声辚辚,李斯靠在他宽阔的背上竟也不觉得颠簸,索性由着自己半醒。


他就是以这样的情态面见了嬴政。


月朗星稀,江烛火明。脚下的步伐随着晃荡的轻舟蹒跚摇曳,李斯倚着栏杆,抬头的那一刻,他看到幕帘被掀开。来人着一身黑色的大氅,迎面对着他。


无论岁月蹉跎多少年,无论他们变成了何种模样,他都无法忘记当年已是秦王的少年踏着月色朝他走来,微鞠着身子扶住他的手,用一种近乎渴求的眼神看着他,缓慢地开口,嬴政恭候先生多时了


而他怔愣了一下,心跳陡然加快,只能小心翼翼的回握住他的王上,谙然道,李斯惶恐。


再然后,他记得自己被带到了船舱,忝列上位。年轻的秦王却屈居侧席,毫无芥蒂,只是一字一句的询问他,先生师从荀子,然何以见文信侯总纂之吕氏春秋。


李斯笑了笑,举起手中的茶盅添了一杯,清茶入喉浸润了咽嗓,也让他心里生出无数感慨。面前的人年少临政不过多时,却能做到言辞明锐,机巧贵速,当真非等闲才具。


“先生何故发笑?”嬴政俊眉微蹙,却也礼数周全,未曾表露出其他情绪。


李斯闭上眼摇摇头,将脑中一切杂念一并摒弃。他今日能被大礼相请,与秦国最尊贵的王对坐于此,必然要倾尽才思而非以虚言斡旋,眼见秦王谦逊,他的心下也多了些坦然,直言道,“非儒非法,非墨非道,亦儒亦法,亦墨亦道。备采六百余年为政之成败得失,以王道统合诸家治国学说,义兵、宽政为轴,旨在缓和峻急秦法,使国法平和,民众富庶。以治学论之,无疑皇皇一家。以治国论之,对秦有益无害。”


嬴政神色稍缓,手指却攥紧了杯壁,言语间锋芒直指其意,“以先生见,文信侯所言王道,可利诱民心否?”


“自然。民心同,则王顾忌,必行宽政于民,亦可稳固秦法。如此而已,岂有他哉!”


“秦法不得民心?”


李斯闻言默了片刻,却终是抬手,对着那人长揖道,“秦法固得民心。然则,庶民对秦法,敬而畏之。对宽政缓刑,则亲而和之。此乃实情,孰能不见?敬畏与亲和,孰选孰弃?王自当断。”


“敢问先生,据何而断?”


“据秦王之志而断,据治国之图而断。”


“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嬴政请先生教。”







李斯的一生中,曾听自己的王上说过很多次这句话。多数是年少时的,在兰池宫内的案牍前,他跪坐在嬴政身侧,与他一同谈论朝纲,所言针砭时弊,一针见血。秦王聪慧又与他亲近,给了他长史之职,从此留在身边。


但那也是嬴政一生中最为郁结的几年,长信侯嫪毐借太后之势收拢权力,霍乱朝政,力图与吕不韦在前朝分庭抗礼。朝中党派割据,只有少有的王室宗亲亦或极端圆滑之人方能在之中周旋,嬴政表面对嫪毐狂妄的举止逆来顺受,可每一个让他不耐的晚上,他都在点着长明灯的兰池宫中独自静坐整夜。


可李斯仍旧是可以得知的。嬴政很依赖他,深宫之中也不曾避讳,时常执着他的手缠着他道先生教我。反正时常进宫来探望的也就只有蒙恬蒙毅两兄弟。平日间近侍赵高守在殿前,惯会察言观色,偶有相国前来面见时,嬴政也能提前得知,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惹得吕不韦训斥。


于李斯而言,吕相对他有知遇之恩,实在不宜怠慢。因而每当这时,他便顺着相国的意,到宫外详谈。谈话内容多关于嬴政,相国开口叮嘱两句,让他多费心教导,李斯只能无奈告罪,叹息道,“王上年幼,稍加管教即可,相国苦心,斯自当尽力。”


吕不韦冷哼一声,声音中没什么怒意,只是半真半假抛下一句,“秦之国本,王上还需多学习,以免将来亲政生出事端。”


李斯低头言是,然后顺着他意退下。离开相府前,他深深地望了一眼门前气派庄严的牌匾,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驱车回到咸阳宫时,已经是傍晚。他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天空中连绵的红霞,却无端觉得这颜色艳丽的像血,像他未来还要一步步向下走的仕途。他自嘲般的笑了一下,伸手屏退了周围向他行礼的宫人,站在台阶上小心的推开紧闭的宫门。


哪知门还只是半开,里面已经伸出一双手将他的肩胛锁了起来,嬴政把头抵在他的侧颈上,小声的耳语像是埋怨,“先生每每与仲父商谈,且去几个时辰。却忘了国事幽幽,朝野汹汹,寡人在这偌大的咸阳宫无人相伴。”


李斯紧绷的身体霎时放松了许多,他轻缓的拍着的那人的背,声音柔和,“王上不是不知相国用意,眼下虽在韬光养晦,积蓄情势,但宫闱之内不可不防。”


嬴政拈住他的一缕青丝在指尖轻轻搅弄,言辞间正色了许多,“寡人绝不容许嫪毐之流再染指大秦。”






李斯记得那是嬴政继位的第九年,雍城蕲年,秦王及冠。嫪毐盗用御玺兵变,却被嬴政早已安排好的精兵迅速摆平。而他站在蕲年宫宫门外,静静看着珠翠散乱,不复荣华的太后跪在长阶上大骂,等待即将来此的君王。


冠礼那天嬴政穿了一身极好看的吉服,沉稳的黑色锦缎上绣着精巧的纹路,显得身姿挺拔,不怒自威。头顶的冕旒随着步伐微微晃动,遮住了他脸上隐晦的失望神情。他自阶梯下遥遥走来,初见那日大抵也是如此,明明还是个少年人,寥寥数语之间却识人敬士,勤政谋国,好像生来就是为了这份千秋伟业。可即便是这样一个人,心深处也是软的,也会痛。


“囊扑。”


他听见自己的王用平静到几乎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宣判了那两个孩子的命运。随后是秦国太后凄厉的尖叫还有咒骂,“嬴政!你敢杀你的弟弟?你真是丧尽天良……我在赵国的时候不顾一切的护你佑你,你却如此狠毒……你不怕被天下人议论吗!”


嬴政眼底的失望彻底消失了,他看着那个曾在最落魄岁月里坚强温柔的母亲如今抱着两块被鲜血濡湿的布衾伏在地上歇斯底里,近乎癫狂的样子,只剩下无尽的冷漠。“来人,送太后回萯阳宫,无诏不得出。”


“嬴政——你这个不仁不孝的东西……你这一生都逃不过被人抛弃!”


李斯站在几阶开外,一言不发的注视着高台之上表情没有任何波澜的秦王,这是一件他没有资格参与的闹剧,可华服之下那具轻微颤抖的身体昭示着嬴政比任何时刻都需要他。


只是他不能。


而在那之后的很多个夜里,年轻的身体仿佛不安似的紧贴着他,耳边是噩梦般的呓语,反复呢喃着为什么。终是有一夜大雨如注,他随着雷声惊醒,却见君王已经半坐起身倚靠着床头,无言地望着窗外。


“先生……”


他听到嬴政突然开口唤了他,声音很沉,却未曾在对他说,好像只是透过这个称呼在找寻着些什么。再然后,他听到他问,“先生,你会背叛我吗?”


李斯的心顿时生出一阵钝痛,而后是一种不可名状的悲戚传遍了四肢百骸,压的他喘不过气。但他仍旧紧紧的握住了嬴政的手,仿佛在以一生为契。


微弱的烛火中,君王清俊如冠玉的脸看起来有些恍惚,李斯的声音温柔而坚定,融化了附着在寒夜里的凄楚,他说,“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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